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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着头摆弄玉笛子,笛子尾巴上的红穗子在风里晃悠来晃悠去的,就像一团快要灭了的小火苗。好半天过去了,他才缓缓开了口:“你说……”他抬起眼睛,眼底那股子乖戾劲儿少了些,就剩下一片阴沉沉的,像蒙了层雾似的,“你想不想见他呢?”
这时候,窗外的雨一下子就变大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墨晓白的脸都被打得模模糊糊的。
扁越人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玉笛,又看看那张沾着血的纸条,喉咙里就跟塞了团泡了水的棉花似的,难受得很。
他听到自己那沙哑的声音在雨里散开:“只要他过得好……”
后面的话就被雨声给吞掉了,啥也听不见了。
墨晓白低着眼睛,手指头轻轻地在玉笛的笛孔上摩挲着,就好像是在摸某个人的眉骨一样。
雨珠子顺着窗棂“滴答滴答”地砸在木桌上,溅起来的水花渗到那张带血的纸条上,“去买桂花了”这几个字的墨迹又晕开了一圈。
扁越人的话还没说完呢,墨晓白放在玉笛上的手指突然就蜷缩起来了,指关节都变得青白青白的。他本来就阴沉沉的眼尾猛地抽了两下,嘴角却扯出一个特别浅的笑,就像一块被揉得皱巴巴的绢帛似的,歪歪扭扭的,都没个正形了。
“只要他好?”墨晓白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那尾音还轻轻地抖了一下呢。
突然,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月白色的长衫扫过椅子面,带起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那木椅子在地面上“嘎吱”一声,刮出一阵特别刺耳的响声,把窗外的几只雨燕吓得扑棱着翅膀从气窗那儿飞过去了。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一直走到两人之间就剩半臂的距离了。那潮湿的呼吸啊,都快喷到扁越人的头顶上了,他说:“你觉得我是来听你说那些漂亮话的吗?”
扁越人后背紧紧靠着椅背,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他能看到墨晓白眼睛里白色的瞳仁里有暗暗的火苗在跳动呢。这火可不是愤怒的那种火,更像是一种痴迷到了极点的执念,这执念把他眼底的那种阴沉沉的感觉都给烧得泛起一种病态的红色了。
在实验室里持续了三十七个小时的耳鸣,突然就涌上来了。再加上墨晓白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就像在耳膜上敲打着一样,一阵一阵的钝痛。
“你老是把自己弄得像块冰似的。”墨晓白的手指就这么摸到了扁越人的手腕上,指甲还轻轻掐进了那道月牙形状的疤里。这疤可是三年前庄周一为了挡住变异体的爪击留下来的旧伤呢。
他的指腹凉凉的,但是这种凉啊,可比丧尸的腐臭味还让扁越人的脊背发凉呢。墨晓白接着说:“你为了他在实验室里一泡就是十二天,为了他都攥碎了三支试管,智脑都说‘存活概率低于百分之三’了,你还吼着反驳呢……”他突然就笑了起来,指腹还在那道疤痕上碾了碾,“原来啊,冰下面是烧着大火的呢,这火烧得越旺,就越害怕被人给戳破。”
扁越人一下子就把手抽回来了,实验服的袖口擦过木桌的边缘,震得玉笛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两人中间。他喉咙疼得就像被砂纸狠狠磨过似的,可还是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想干啥呀?”
“想干啥?”墨晓白弯下腰捡起玉笛,那笛尾的红穗子垂下来,在他俩中间晃悠着,一片模糊的红色。
他抬起眼的时候,眼底的那种乖戾又加重了几分,他说:“我就想让你看看我。”他接着说,“让你像看庄周一那样看我,不是把我当成实验数据看,也不是当成需要保护的人看,而是看成……”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看成一个大活人。”
扁越人盯着他泛青的下颌线,突然就想起庄周一以前说过的话:“墨晓白的笑就像是画在纸上的,从来没进到眼睛里去。”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在那些温文尔雅的表面之下,藏着的是被某种东西啃噬了十年的空洞。
但是这个空洞不该由他来填补啊,更不能拿庄周一当筹码。
“你疯了吧。”扁越人说道,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意,“庄周一要是知道你拿他的事情来戏弄我……”
“他不知道。”墨晓白直接打断他,玉笛在他手心里紧紧握着,笛孔边缘那淡粉色的唇印都被压出褶子了,“他现在啥都不知道。”突然,他身子往前倾,那鼻尖都快要碰到扁越人的鼻尖了,“你猜猜我在乱葬岗发现啥了?”
“半块嵌着尸核碎片的肋骨,上面还染着他校服的蓝色呢。”他声音一下子变轻了,就跟在说啥秘密似的,“还有……”他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往桌上一扔——是把生锈的钥匙,“地牢铁笼子的钥匙。”
扁越人的瞳孔一下子就缩紧了。
那可是地牢管理员成天挂在腰上的铜钥匙啊。七天前他走的时候,庄周一还在铁笼子里攥着纸条呢,铁笼门从外面反锁着。
“你把他放出来了?”他一把抓住墨晓白的手腕,手指头因为太用力都变白了,“他现在在哪儿呢?是不是还活着呀?”
墨晓白就由着他抓着,可眼尾却慢慢翘起来了。
他瞅着扁越人发红的眼眶,瞅着他因为着急而抖个不停的手指头,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想知道啊?”他脑袋一歪,“亲我一下。”
雨声在耳边轰地一下就响起来了。
扁越人像被雷劈了一样,赶紧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一下子撞到了椅背上。
他盯着墨晓白,墨晓白脸上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就只有那种差不多是很虔诚的期待——就像个小孩拿着偷来的糖,非得看到对方露出难受的表情才肯给呢。“你……”扁越人只觉得喉间苦涩得很,“你拿他的命来当筹码啊?”
“不然呢?”墨晓白大拇指在玉笛笛尾摩挲着,那儿有个浅浅的凹痕,那是庄周一气之下咬出来的呢。“你为了他都疯魔了三年了,我怎么也得找个东西,让你也体验一下被人捏着心尖的那种难受劲儿。”他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轻很轻,就像一声轻轻的叹息,“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他被我藏在哪一个安全屋了。
亲我,我就把钥匙给你。
亲我……”他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嘴唇,“亲我,我就当没瞧见你这三年有多傻。”
扁越人紧紧攥着拳头,那指甲都快要扎进手掌心里去了。
实验室里仪器嗡嗡响的那种幻听又冒了出来,和墨晓白的话搅和在一块儿,在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眼睛看向对方身后的雨幕,脑海里就浮现出庄周一在地牢里缩成一团的可怜模样,又想起智脑说的“存活概率还不到百分之三”,还想起三天前扫描到的画面里,庄周一摸着玉笛时那颤抖的指尖。
“你能肯定他还活着?”他嗓子沙哑着问道。
墨晓白一声不吭,就用手指肚轻轻蹭了蹭那把铜钥匙。
那钥匙上沾着暗红色的印子,也不知道是铁锈还是血迹。
扁越人闭上了眼睛。
雨水顺着气窗流下来,在他脚边积成了一小片水洼。他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声了,就跟敲在鼓膜上的鼓槌似的,“咚咚咚”的。
接着,他把眼睛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墨晓白那有点泛白的嘴唇,还朝前跨了小半步呢。
“等会儿。”墨晓白冷不丁地伸手往他胸口上一挡,眼角轻轻一挑,那黑色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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