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考驾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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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科目二的训练场却如同蒸笼般严酷。空气滚烫，凝滞不动，吸进肺里都灼得人发疼。地面被晒得发软，蒸腾起扭曲的波浪，将远处教练车的轮廓都模糊了。张梦娜整个人陷在副驾驶那褪色的塑料座椅里，湿透的薄薄牛仔裤紧紧黏着皮肤，每一次挪动都扯得生疼。汗水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滑过脖颈、后背，最后不甘地渗进布料深处。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皮革味，还有离合器片烧焦后特有的、令人心头发紧的焦糊气息。

“看哪呢？看哪呢！回正！回正啊！”教练嘶哑的吼声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穿透了车窗和闷热空气的层层阻隔，扎进张梦娜的耳朵里。她浑身一激灵，几乎下意识地猛地一打方向盘。刺耳的摩擦声响起——轮子狠狠啃在水泥边缘上。

教练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指着车窗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梦娜脸上：“张梦娜！你眼睛长在头顶上了？这库位线看不见？你当这是开碰碰车呢？靠边！停！换人！”

张梦娜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滚烫的地气猛地扑上来，几乎让人窒息。她垂着头，默默挪到后座，把驾驶位让给了薛子诺。薛子诺深吸一口气，坐了进去，双手紧紧握住那被烈日烤得滚烫的方向盘，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她用力向左打死方向，粗粝的塑料纹路狠狠擦过她小臂内侧细嫩的皮肤，瞬间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火辣辣地疼。她皱了皱眉，却没吭声，只是更用力地抿紧了嘴唇，额头上迅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李雪站在训练场边缘的树荫下，稀疏的枝叶投下的阴影聊胜于无。她死死盯着前方那个被无数车轮碾压、早已发黑模糊的坡道定点停车线标记，眼神专注得有些发直。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坡道起步的动作：踩离合，挂一档，轻抬，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稍纵即逝的半联动点……车身剧烈地抖动起来，像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在挣扎。然而，就在她松开手刹的瞬间，那细微的平衡感如同风中残烛般倏然熄灭，引擎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彻底安静下来——又熄火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李雪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沉闷的“砰”声，巨大的挫败感像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汗水顺着她鬓角不断滑落。

沈伊沐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默默看着窗外。她似乎总是最沉稳的那个。然而，她放在腿上的左手，手指正无意识地、反复地揉捏着右手手腕内侧那个小小的、已经磨得发硬的茧子。这是连日来高强度练习留下的印记，一个沉默的勋章，也是隐秘付出的见证。没人知道，她现在已经在晕车的边缘。她已经在空旷的训练场上独自练习了不知多少圈倒车入库。此刻，她脸上看不出多少疲惫，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

三个星期在日复一日的方向盘旋转、离合抬起踩下、教练的吼声和汗水的浸泡中，被拉得无比漫长又转瞬即逝。终于到了科目二考场的日子。考场特有的、冰冷而肃杀的气氛无声地弥漫着。电子监控探头像沉默的鹰隼，俯瞰着每一寸地面和每一辆缓缓移动的考试车。张梦娜坐在驾驶座上，安全带勒得她胸口发闷。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咚咚狂跳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束缚跳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

“开始考试。”冰冷的电子女音从车载喇叭里传出。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指尖的颤抖。挂挡，松手刹，轻抬离合……车子平稳地滑入第一个项目——倒车入库。她全神贯注，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演练了千百遍，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方向盘在她手中流畅地转动，车轮稳稳地停在库位正中。紧接着是侧方停车、曲线行驶、直角转弯……每一个项目都完成得滴水不漏。当最后一个项目——坡道定点停车和起步结束，车子稳稳驶下坡道时，车载喇叭终于再次响起：“考试合格，请将车辆驶回起点。”

张梦娜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她这才发觉，刚才自己竟然忘记了呼吸。她缓缓将车开回起点，拉上手刹，推开车门。双脚踩上坚实的地面时，才惊觉双腿软得厉害，微微打着颤。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刺得她眯起了眼，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薛子诺、李雪、沈伊沐也陆续完成考试，从各自的考试车上下来。四个人在起点处汇合，彼此看了一眼，紧绷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疲惫的笑容在阳光下绽放，带着汗水浸染的咸味和尘埃的气息。她们都一把通过了。

短暂的喜悦如同夏日骤雨，很快被科目三路训的庞大阴影所覆盖。方向盘不再仅仅是转圈，它连接着川流不息、充满未知危险的真实道路。后视镜里，公交车庞大的身躯如同沉默的山峦紧贴过来，私家车像灵活的游鱼般不断穿梭，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令人神经高度紧张的交响。

薛子诺紧握着方向盘，指节用力到发白。每一次变道，每一次超车，她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才能稳住方向盘，不让它偏离自己预想的轨迹。手臂肌肉因过度紧张而酸痛不已，仿佛灌了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