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裴矩的佞与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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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军帐中,裴矩蘸着朱砂批注《高丽风俗考》,忽听帐外马蹄急响。
\"裴大人!\"浑身浴血的传令官撞进来,\"于仲文将军抗旨受降,陛下要斩他!\"
笔尖朱砂滴在\"高句丽人祭月神必杀俘\"的记载上,晕开如血月。裴矩闭目良久,最终提笔在处决令加盖紫绶金印。
次日受降仪式上,高句丽守将乙支文德献出鎏金锁子甲。杨广抚掌大笑,却不知那甲胄内层刻着前隋战俘的指血遗书。裴矩接过甲胄时,指尖触到凹凸的\"复仇\"二字,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长安见过的李世民——那少年随父亲李渊来拜谒时,曾指着沙盘说:\"围城当留生门,人心比城墙更需攻破。\"
萨水败讯传来那夜,裴矩独自登上辽河残堤。对岸高句丽人焚烧隋军尸首作烽燧,绿焰照亮他手中密函:渊盖苏文将缴获的隋弩机赠予突厥始毕可汗。他朝着洛阳方向三拜,将密函投入火中。
灰烬飘向江心时,他仿佛听见李世民在浅水原大破薛举的号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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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三:江都的黄昏
大业十四年春,江都行宫的琼花开了第三遭,香气裹着血腥味在宫墙内游荡。裴矩踏过满地落英时,听见太液池畔传来丝竹声——炀帝正命乐师奏新制的《临江曲》,琵琶弦上淌出的却是《玉树后庭花》的调子。
他推开御书房的门,见杨广赤足踩在《四海舆图》上,金线绣的江河被碾出裂痕。“裴卿来得正好。”炀帝抓起案头铜镜,镜面映出他浮肿的眼睑,“你说这镜中之人,是圣明天子,还是独夫民贼?”裴矩瞥见案上散落的春药瓷瓶,躬身道:“陛下乃开运河、通西域的千古一帝。”炀帝突然暴怒,将铜镜掷向蟠龙柱:“连你也只会说这些漂亮话!”碎镜片划过裴矩衣襟,割裂了绣着西域驼队的纹样。
当夜骁果军营啸声起,火把如赤蛇窜入宫城。裴矩立于廊下,看叛军撞开朱雀门——三年前他亲自督办铸造的铜门栓,此刻像枯枝般折断。他想起半月前献策“以宫女配将士”时,炀帝抚掌大笑的模样:“裴卿总能解朕之忧!”可当三千扬州女子被强押入军营,有个少女死死攥住他的袍角:“阿爷说裴公是青天……”他掰开那冻疮遍布的手指,却在掌心留下一道血痕。
“逆贼在此!”一声暴喝打断回忆。裴矩转身,见司马德戡的刀锋已抵咽喉。他从容理了理紫袍玉带:“将军若要弑君,何不先取玉玺?”趁对方愣神,他引叛军直奔藏匿炀帝的西阁。穿过燃烧的帷幔时,他踩到半幅《西域图记》残页,当年用朱砂勾勒的商路,正被血污浸成暗褐色。
寝殿门开刹那,炀帝正握笔疾书,案头摆着未完成的《江都赋》。裴矩瞥见“琼楼接霄汉,笙歌动星河”的句子,喉头突然发紧。当白绫缠上帝王脖颈时,他弯腰拾起滚落的和田玉笔洗——大业五年西域使臣进献的贡品,此刻盛着从屋梁滴落的血珠,像盛了一盏破碎的月光。
宫变平息后,宇文化及将染血的龙袍扔到他脚下:“裴公善逢迎,且替新朝拟个祥瑞罢。”裴矩抚摸着笔洗上的龟裂纹,轻声道:“可书‘白虹贯日,除旧布新’。”转身时,他把笔洗藏进袖中,冰凉触感贴着腕脉,恍若当年西出阳关时,握在掌心的那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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