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5章 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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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谈

肃杀秋风之中，一众俘抵达了洛阳。</p>

其他人继续送往汴梁，编为役户，但石勒和他百余名亲信则被留了下来，羁押于京西的邵园之中。</p>

十月初五，邵勋在亲军簇拥下抵达邵园，提审石勒，其余人等则被大理卿邵璠带人提走，审判后枭首示众。</p>

说是提审，事实上大胡的待遇还是很好的。</p>

被解了镣铐，吃了饱饭，洗了澡，换了身新衣服，整个人精神了许多。</p>

邵勋到来时，他只略略抬了下眼皮，便又继续眯着眼睛，享受着暖意融融的阳光。</p>

“二十年来首见君。”邵勋满面笑容地坐在石勒对面，挥了挥手，让亲兵给两人倒茶。</p>

石勒这时候才正眼打量了下邵勋。</p>

一个志得意满的武夫！</p>

是的，就是武夫。</p>

武夫的味道是藏不住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即便他的打扮和士人别无二致，但那看人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脸上的神态、下意识的肢体动作以及性格脾气，瞬间就让他与那帮一辈子算计利益得失、策划阴谋诡计的人区分开来了。</p>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截然不同。</p>

石勒在邵勋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于是他抬起了头，正视此人。</p>

“梁王不一般。”石勒说道。</p>

“大胡你亦不是寻常人啊。”邵勋说道：“二十余年矣，可曾后悔？”</p>

“事至此也，并无悔意。”石勒说道。</p>

“为何？”</p>

“昔年于武乡种地，然官府贪暴，掠卖诸胡为奴。又逢连年天灾，实在活不下去。彼时不反，早已是冢中枯骨。反了，纵最后落败，亦能多活二十年，岂不美哉？”</p>

“君所言甚是。”邵勋笑道：“我若是武乡一羯奴，也要揭竿而起，无他，实在活不下去。”</p>

石勒亦笑。</p>

两人起家方式不同，但殊途同归，其实都是反贼，不过一个在体制外造反，一个在体制内另起炉灶。</p>

结果证明，世家大族力量太大，体制外造反这条路走不通。</p>

什么齐万年、张昌、石冰、刘伯根、汲桑，通通被剿灭，各路流民帅纷纷被收编，没有一个能成功。</p>

石勒最后也只能投靠匈奴。</p>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刘渊也是体制内另起炉灶，只不过邵勋需要现起炉灶，而刘元海可以直接继承一套还算完备的炉灶。</p>

“与司马虓、苟晞相持于大河之时，如何？”邵勋问道。</p>

石勒先不答，饮了口茶。</p>

邵勋见状，吩咐亲兵端来几碟点心、果子。</p>

石勒也不客气，拿起就吃，泰然自若，显然什么都放下了。</p>

吃喝尽兴之后，石勒直接拿衣袖抹了把嘴，道：“那会部众战力很差，乱哄哄的。汲桑只知纵兵烧杀抢掠，提振士气，但与司马虓、苟晞的豫州兵对上时，还是颇感吃力，每每依靠骑兵击退晋兵，挽救危局。”</p>

“彼时上党羯众、乌桓，冀州乌桓都被汲桑诱来，打到一半，发现无利可图，平原乌桓最先散去，然后是巨鹿、安平等地的乌桓散去，没了这些兵，最终被苟晞击败。”</p>

“现在想想，恍然一梦。苟晞之兵强吗？”石勒摇头失笑：“一塌糊涂。只不过彼时我部亦初出茅庐，不甚堪战，打来打去，双方都错漏百出。苟晞犯的错少最后赢了，如此而已。”</p>

邵勋唔了一声，道：“此真知灼见也。野马冈之时如何？”</p>

石勒看了邵勋一眼，良久后才道：“只恨各部骑军多临时召集，一见不对，便保存实力，纷纷走避。若肯勠力死战，即便最终仍然失败，却未必有这么惨。”</p>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道：“我头一次在一处地方聚集如此多的大军，自觉比起之前强盛许多，以前常犯的毛病改了不少，军容大整，战力大增便想着碰上一碰。”</p>

“你比我会练兵、会带兵，仿佛生而知之。更会鼓舞士气、抓战机，仿佛将门世家出身，我输得不冤。”</p>

“大胡真是清醒人啊。”邵勋抚掌大笑，招呼他吃冬枣。</p>

野马冈之战时石勒部的战斗力，比起汲桑那会肯定强了不少，流寇习气逐渐清除，正规军的气息愈发浓厚，就在这蜕变的前夜，一战被打断脊梁骨。</p>

当时石勒在诸胡中的号召力也正处于上升阶段，至少能召来两三万骑兵了，但未必愿意为他死战，部大们的说走就走，自由度较高。</p>

但若让他打赢野马冈之战，威望大增之下，对诸部的影响力就会增强，甚至能引诱一大批胡人在河北定居，实际控制。</p>

这样一来，像野马冈之战时一旦局势不利，就闻风而遁的情况会大大减少，乃至不可能出现。</p>

军队、政权建设是一个长期的系统化工程，非一朝一夕之功，中间还充满了变数，石勒只能感慨自己时运不佳了。</p>

“当年附你之诸胡，今多附我，汝有何话？”邵勋又问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