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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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剑那种骗人的玩意儿，也想糊弄我们？”混混们依然不依不饶。

“那吐火怎么样？”

“无聊！再换！”

很明显，这些人今天就是砸场子来了。班主心知肚明，可是走江湖卖艺，就算明知对方来砸场子，也得笑着把场子圆过来。否则班子里几十号人，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

“那就由老朽给大家表演压箱底的本事——胸口碎大石，如何？”班主说着，也不理会起哄的人群，甩手推开想来劝阻的女儿五妹子，走到场子中间一条长凳边，吆喝着让人把大石板抬过来。

“不行啊，爹爹年纪大了，会有危险的……”被班主推开的五妹子想要扑上去阻拦，却被其他人拦住了：“要是救不了场，我们在京城就混不下去了，难道你忍心看着大伙儿一起饿死？”

“可是上次爹爹表演这个就受伤了，好不容易才养好一点……”五妹子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而一旁的石板已经架在班主胸口上，那个外号“赛金刚”的精壮汉子已经抡起了铁锤……

“等等！”忽然，一个人快步走到了场地正中，大声道，“胸口碎大石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由我给大家表演一个新花样！”

说话之人，正是叶流闻。

北斗星君虽然是个渡劫失败的衰神，但这一世也算是龙子凤孙，因此一亮相便显得器宇不凡。围观众人中想不到一个落魄的杂耍班子里居然有这样的人物，就连那几个一心搅浑水的混混也生出了好奇心：“你有什么新花样？”

叶流闻指了指班主躺着的长凳：“我一会儿闭着眼睛躺在这里，只要有人在不真正造成伤害的情况下让我睁眼或者躲避，就算是我输。”

“嘁，你这哪里是表演，分明是赌！”混混们叫道，“你要是输了怎么办？彩头呢？”

“就算是赌吧。”叶流闻习惯性地在腰间摸了摸，才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寻思了一下，忽然拔下了头上的白玉簪——那是他身上剩下唯一值钱的东西。“从一数到二十，如果这段时间里谁能让我睁眼或躲避，这根白玉簪就送给他。可若是不能，每个人给十文赏钱如何？”

白玉簪一抽，叶流闻的发髻顿时松散，长发倾泻而下，落在眼中都有了几分天人之姿。那些围观之人虽然长在京城，却没有见过这样风姿卓越的男子，也没有见过成色如此上佳的白玉簪，不由都跃跃欲试：“好，赌了！”

“你真的能行吗？”从长凳上站起身，班主一边给叶流闻让位子，一边担忧地问。

“没事，我别的本事没有，一旦睡着了就雷打不动。”叶流闻压低声音回答。

“可这不是睡觉的问题……”班主满腔疑惑却不便追问，只能和手下人忐忑不安地候到一边去了。

叶流闻躺在长凳上，闭上了眼睛。而想要赢得那根白玉簪的混混们，则你推我搡地走到了人群前列。

“请各位客官做个见证，每人只有从一数到二十的时间。”班主毕竟走江湖有经验，立刻出面维持秩序。

第一个混混很快走到了叶流闻身边，猝不及防在他耳边大吼了一声。见叶流闻充耳不闻，他便将手指在口中夸张地呵了呵，朝着叶流闻的脖子和腋下挠去。

都说忍痛容易，忍痒最难。若是普通人，早情不自禁躲闪开去，可叶流闻依然直挺挺地躺在长凳上，毫无反应。

那混混忙活了半天，徒劳无功，听众人数到“二十”，发狠将叶流闻从长凳上一把拽下地，却也没能让他动上一动。那混混束手无策，想借机赖账跑路，杂耍班的赛金刚却已带人堵住了他的去路，于是只好无奈地掏出十文钱扔进了班主面前的簸箩里。

接下来的人继续发挥这个思路，找来蛐蛐草继续挠拨叶流闻，甚至脱下了他的鞋袜，用那毛茸茸的草茎挠他脚心，可惜叶流闻依旧如同铁板一块纹丝不动，来人只能认输地交出了十文钱，铩羽而归。

那些人脱叶流闻鞋袜的时候，隐没在人群中观看的韩微动了动，还是站定了——她倒要看看，面前这个人的定力究竟有多强。

见“痒”对叶流闻不起作用，后面前来打赌的人便开始转换思路，无所不用其极。然而当某人将一条滑溜溜冷冰冰的蛇塞进叶流闻衣领，再眼睁睁看着蛇从袖口爬出来后，众人似乎都有些气馁了。

忽然，围观众人发出了一阵喧哗，齐齐捂住了鼻子：“好臭，什么东西？”

“哈，是我专程从东市买来的天下第一臭豆腐！我就不信熏不动他！”有人捏着满满一袋臭豆腐从人群中穿过，哪怕袋口紧扎，所过之处众人无不掩鼻退避。那人得意洋洋地走到叶流闻身边，将那袋臭豆腐凑到他鼻端，猛地打开了袋口，信心十足地想要看叶流闻翻身坐起，掩鼻干呕。

可惜，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躺在长凳上双眼紧闭的叶流闻，就仿佛一具失去了一切知觉的尸体，若非刚才众人亲眼看他躺下去，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而杂耍班主面前装钱的簸箩，也渐渐要满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龟息大法？”输了钱的混混们聚在一起，愤愤不平地商量着对策。就在有人打算不顾规矩给叶流闻一刀时，一个声音忽然道：“我知道一个法子，可以破解龟息大法！”

“什么？”提着刀的混混张大了眼睛。而一直暗中注意着这些家伙动静的，也竖起了耳朵。

“一个字，色！”说话之人胸有成竹，“只要郑二娘出手，谅这小子挺不下去！”

“对对对，对付这种童子鸡小白脸，还是要靠二娘的手段！”众混混齐声叫好，顿时有人跑去找郑二娘去了。

“我们要收摊了，不表演了。”班主看出情况不好，赶紧想收场。

“输家不开口，赢家不能走！等郑二娘来了再说！”混混们今日是铁了心要赢，顿时与杂耍班子的人对峙起来。班主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又见叶流闻依旧躺在那里没有反对的表示，只好道：“那就最后一场。天色晚了，马上就要宵禁了。”

“老娘来了，那个人在哪里？”人群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夸张的声音，“别说是活人，就算是死人，凭老娘的手段，也能让他死去活来，欲仙欲死！”

“二娘来了！”众混混顿时发出一阵惊呼，让出道来。

“爹爹，不能！”五妹子一见那郑二娘衣着鲜艳，花枝招展，满脸都是廉价脂粉，顿时明白了她的身份。她拦在叶流闻面前，朝班主投去求救的眼神，“不能让她折辱了卫公子！”

班主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见叶流闻依然不动，只好摇了摇头：“看他自己的意思吧，我们做不了主。”

“就是，人家自己都没意见，你多管什么闲事？”

“小姑娘莫不是看那小子生得俊，看上人家了吧？”

“正好正好，让二娘教你几手，以后对男人都手到擒来！”

混混们起着哄，而郑二娘更是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面红耳赤的五妹子，走到了叶流闻身边。

“呀，好俊的后生，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竟沦落到杂耍班子里来卖了。那就让老娘好好疼疼你。”郑二娘伸手摸了摸叶流闻的脸，忽然俯下身，噘起红艳艳的嘴唇朝他亲了下去。

“嗷……”看热闹的人们见郑二娘一上来就不玩虚的，顿时都兴奋地叫了起来。然而那声音刚从众人的喉咙口冒出个头，就仿佛被人一把掐住，再也探不出分毫。

一起顿住的，还有郑二娘红艳艳的嘴唇，五妹子猛扑过来的身形。

实际上，不光混混、看客、杂耍班子成员，连同整条大街上的人们都凝固了。在这个名为“天荒地老”、暂时冻结时间的结界内，只有一个人自如地走出了人群，来到了叶流闻的身边。

是韩微。

一把将郑二娘远远推开，韩微将手指抵住叶流闻的眉心，轻轻贯入一道气劲：“醒来吧，这无聊把戏不要再玩了。”

在仙家真气的逼迫下，叶流闻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结束了？”

“对，结束了。” 韩微冷冷地道，“想要帮助别人没错，但首先要自爱。”

叶流闻懵懵懂懂似乎没听明白的责备，只是揉了揉眼睛，从长凳上坐起身，这才发现周遭诡异的一幕，“他们怎么都不动了？”

“他们要是能动，你堂堂卫王的清白就毁了。” 韩微没好气地道。

“还不至于吧，大庭广众的……”叶流闻的眼睛瞥过郑二娘依旧噘起的大红唇，按住额头瑟缩了一下，“好吧，没想到我齐国的民风竟这般彪悍……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卫王殿下。” 韩微袍袖一拂，当先朝人群外走去，而叶流闻则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绑住了手腕，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等到众人从刚才一瞬的恍惚中醒过神来，他们才发现方才躺在地上的那个俊美的年轻人不见了。留在长凳上的，只有一支莹润通透的白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