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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鑫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完全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能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门口那个恐怖的存在。

就在这时——

“叮铃…当啷…”

棺材里,那事先约定好的铃铛声,竟然在此时突兀地、微弱地响了两下!声音在死寂和狂风的呜咽中,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诡异。

郑鑫浑身一个激灵,如同被电流击中!是老吴头!这老东西,外面天翻地覆了,他竟然还在按“剧本”走!这铃声如同催命符!

“呃…啊…” 棺材里紧接着传来一声刻意拉长的、嘶哑的呻吟,模仿着传说中的鬼哭,在这极度恐怖的气氛下,显得无比滑稽和不合时宜。

门口那个高大的无面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片覆盖在脸部的蠕动阴影,仿佛转向了棺材的方向。一个冰冷、空洞、没有丝毫人类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直接在郑鑫的脑海里响起,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时辰…到了?该…我…上场了?”

话音未落,那高大的身影动了!他并非行走,而是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姿态,毫无声息地“滑”入了屋内,径直“飘”向那口薄皮柳木棺材!所过之处,地面仿佛凝结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惨白寒霜。

“起——来——吧——” 那冰冷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砸在郑鑫的心上。

随着这声呼唤,虚掩的棺材盖,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掀开,“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声音在死寂的灵堂里如同惊雷。

棺材里,老吴头穿着那身临时拼凑的、皱巴巴的“寿衣”,脸上涂着厚厚一层惨白的劣质粉底,两颊还用劣质的红纸抹了两团滑稽的“红晕”。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弄懵了,剧本里没这一出啊!他正按照计划,僵硬地、慢吞吞地试图坐起来,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念叨着:“…怨…气…不散…吾…归…来…呃?!”

他浑浊的眼睛,终于聚焦在棺材旁那个高大、散发着无尽寒意的无面身影上。当看清那不断蠕动的面部阴影和对方身上那股绝非人间的恐怖气息时,老吴头脸上那刻意涂抹的“红晕”瞬间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了脖子的鸡似的“嗬”声,浑浊的眼珠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暴凸出来,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他全身筛糠般抖成一团,牙齿疯狂地磕碰着,发出“咯咯咯”的脆响。

“你…你…你是谁?!” 老吴头的声音扭曲变调,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那高大的无面身影微微俯身,覆盖着蠕动阴影的“脸”凑近了老吴头那张涂满白粉、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老脸。冰冷空洞的声音带着一丝令人骨髓冻结的、残忍的玩味,如同毒蛇吐信:

“戏…演得不错。这身…行头,穿着…可还舒服?” 它那没有五官的“脸”似乎在审视老吴头可笑的装扮,“怨气?…冲了风水?…耽误拆迁?” 每一个词都像冰锥,狠狠刺穿老吴头精心编织的谎言。

老吴头彻底崩溃了。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棺材里,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涕泪横流,脸上的白粉被冲刷出几道污浊的沟壑,语无伦次地哭嚎起来,声音尖利得如同鬼叫:“饶命!大仙饶命啊!我…我错了!我该死!我就是个老废物!我骗人!我装死!我贪财!我该死啊!饶了我吧!饶了我这条贱命吧!我…我…我把钱全给您!全给您!” 他抖得不成样子,手胡乱地在寿衣口袋里掏摸,抓出一把皱巴巴的钞票,又抖落了一地。

那无面身影沉默着。灵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疯狂摇曳的“噗噗”声和老吴头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发疯的恐怖乐章。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森然:

“阴司…正缺…你这样的…名角儿。”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寒冰,砸在地上,“这身…戏服,就穿着…去吧。去…下面…演个够!”

“不——!!!” 老吴头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充满了无边的绝望和悔恨。他猛地想从棺材里爬出来,手脚并用,状若疯癫。

然而,晚了。

那高大身影缓缓伸出一只“手”——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更像是一截覆盖着粘稠湿冷泥土、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枯槁之物!它无声无息地探出,没有碰到老吴头的身体,却仿佛抓住了某种无形的东西。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土腥味瞬间爆发出来,盖过了所有香烛油漆的味道。

就在郑鑫惊恐到几乎失焦的视线中,他看到了此生无法磨灭的景象:老吴头那涂着惨白粉底、涕泪横流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活人的生气,眼神变得空洞而呆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他的身体不再挣扎,而是像一具真正的木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以一种极其僵硬、完全违背常理的姿势,直挺挺地从棺材里“立”了起来!双脚甚至没有沾地!

紧接着,在郑鑫绝望的注视下,那个高大无面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滑”向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而被它“牵引”着的老吴头,也保持着那种双脚离地、直挺挺的诡异姿态,如同一个被线操纵的提线木偶,僵硬地、毫无重量地“飘”在它身后。一人一“影”,迅速地没入了门外那片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没有留下任何脚步声。

就在他们消失的刹那,那扇被撞开的破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带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小屋簌簌落灰。

狂风,毫无征兆地停了。

满屋飞舞的纸钱、纸元宝失去了托举的力量,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覆盖在地面、供桌和那口空了的薄皮棺材上,像下了一场诡异的雪。神龛前,那两根粗大的白蜡烛,烛火在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之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最后一点光源消失。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瞬间吞没了小屋,也吞没了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去骨头的郑鑫。他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像打摆子一样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又一遍、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的脑海里:那无面的阴影、那直挺挺飘走的身影、老吴头最后那张彻底失去灵魂、只剩下无边恐惧的空洞脸庞…还有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土腥和腐朽的气息,依然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钻进他的鼻腔,扼住他的咽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窗外远处城市霓虹那点微弱的光污染,终于艰难地透过蒙尘的窗玻璃,在屋内投下一点模糊的轮廓。

郑鑫像一具被遗忘的破布偶,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冷汗早已浸透了他身上那件滑稽又肮脏的白麻孝服,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到墙边,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粗糙的墙面,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感觉那股浓烈的地底腥腐味往肺里钻得更深。

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无法控制地投向屋子中央。

那口粗糙的薄皮柳木棺材,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具沉默而巨大的怪兽尸体。棺材盖被掀翻在地,里面空空荡荡,只留下一个幽深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洞。供桌上的香炉倒了,劣质的香灰撒得到处都是,和飘落的纸钱混在一起,一片狼藉。两根粗大的白蜡烛,只剩下两滩凝固的、浑浊的蜡泪。

郑鑫的视线,最终死死地钉在了棺材的内壁上。

就在老吴头刚才躺过的地方,在棺材内壁那粗糙的、没有刷漆的原木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无比的痕迹!

那是一个手印。

一个由某种粘稠、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物质构成的手印!边缘带着一种被强力挤压、灼烧过的焦糊痕迹。五指张开,指节扭曲,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和冰冷,仿佛烙印上去的诅咒。

郑鑫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一股比刚才目睹老吴头被带走时更深的寒意,如同冰水混合着无数细小的针,瞬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冻僵了他的血液,扼住了他的呼吸。他认得那种黑色!那种粘稠、污秽、散发着无尽阴寒与死亡气息的漆黑!它来自那个无面的、带走老吴头的身影!

“呃…呃…” 他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那双漆黑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猛地用那只没有沾到任何东西的左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指甲深深陷入脸颊的皮肉里,身体蜷缩成一团,抖得更加厉害。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石,将他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漆黑的掌印,如同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宣告,烙印在棺材上,也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黑暗的小屋里,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摧毁了意志的人,蜷缩在墙角,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中,无声地剧烈颤抖。窗外,城市遥远而冷漠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一个刚刚被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彻底撕碎、又仓促缝合的、荒谬而冰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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