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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砸在二手小货车的挡风玻璃上,又急又密,雨刮器卖力地左右摇摆,却总也刮不净这片混沌。张强伸长了脖子,努力辨认着窗外模糊的街道。他开的是一辆破旧的五菱之光,车厢里塞满了廉价的塑料玩具、发圈、几捆颜色刺眼的劣质布料,还有几箱快过期的方便面。他干的是最底层的营生——从批发市场拉点针头线脑、日用杂货,再像个候鸟一样,赶着城中村的早市、傍晚的工厂区门口,或者周末城乡结合部自发形成的地摊区,挣点辛苦钱。这辆破车,就是他的货担,他的全部家当,也是他勉强糊口的指望。
“妈的,这鬼天气!”张强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哀鸣。雨水顺着车顶的缝隙渗进来,冰冷地滴在他脖子上,他烦躁地抹了一把。车里的收音机滋滋啦啦,断断续续播着本地新闻,什么工厂倒闭,什么货款纠纷,听得他心头更堵。刚被一个老主顾拖欠了三千块货款,那人昨天还拍着胸脯保证,今天却连电话都打不通了。三千块,是他小半个月的嚼谷,是这破车下个月的油钱和保险!他狠狠吸了一口快烧到过滤嘴的廉价烟,劣质烟草的辛辣味呛得他直咳嗽,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越来越凉的绝望。这日子,真他娘的像陷进了没顶的烂泥塘。
车头一拐,钻进一条更窄更破败的巷子。这里是城市扩张遗忘的角落,低矮的平房歪歪扭扭挤在一起,墙壁斑驳,湿漉漉的巷子地面坑坑洼洼,积着浑浊的污水。张强把车停在巷口一个勉强能避雨的破旧雨棚下,熄了火。车灯熄灭的瞬间,巷子似乎更深更暗了。他摇下车窗,一股带着霉味和垃圾发酵气息的湿冷空气涌了进来。他盯着窗外灰蒙蒙的雨幕,盘算着明天去哪里碰碰运气,才能把这倒霉的一天亏空补上一点。愁绪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心。
就在这时,驾驶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了。笃,笃,笃。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固执,穿透了哗哗的雨声。
张强猛地一惊,扭过头去。车窗玻璃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只能勉强看见外面站着一个极其矮小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摇下大半扇车窗。
冷风裹挟着雨水立刻灌了进来。车外站着一个极其瘦小的老太太。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样式古旧的蓝布斜襟褂子,浆洗得硬邦邦的,黑布裤子裤脚沾满了泥点。雨水顺着她花白的发髻往下淌,流过沟壑纵横的脸颊,显得那张脸更加干瘪灰败,像一张被揉搓过又摊开的旧纸。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同样破旧的黑布雨伞,伞骨歪斜,几乎遮不住什么风雨。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强,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后生…有红布卖不?”
张强愣了一下。这鬼天气,这破地方,突然冒出个老太太,开口就要红布?他下意识地朝车厢里堆着的几捆廉价布料努了努嘴:“红布?有倒是有,大妈,不过都是些便宜货,颜色也不正,您要哪种?做啥用啊?”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打量对方。那身衣服,那种盘扣,他好像只在老电影里见过,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陈旧感。
老太太的目光越过张强,急切地投向车厢深处,仿佛在搜寻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就要那种…最鲜亮、最厚实的…做老衣裳用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强心里犯嘀咕,但还是转身,在车厢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货物中翻找起来。布料被挤压得不成样子,他扯出一块颜色最接近大红、质地相对厚实些的涤纶布,抖开一角,凑到车窗边给老太太看:“您看这个成不?就这个最红了。”
老太太伸出枯瘦得如同树枝般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布料,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张强的手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触感,像冰冷的铁。
“就它…就它吧…”老太太点点头,声音里似乎透出一丝满意,又像是某种沉重的叹息。她颤巍巍地从斜襟褂子那深不见底的内袋里摸索着,好一会儿,才掏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那钞票的纸张已经发黄发脆,印着张强只在小时候爷爷的旧钱包里见过的工农兵头像图案——是早已停止流通的第二套人民币!
张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下巴差点掉到方向盘上:“大…大妈!您这钱…这钱早就不用了!现在都花这个!”他赶紧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粉红色百元钞票,指着上面的毛爷爷头像,“您拿这个去买东西,谁都不收啊!”他急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老太太却像是没听见,固执地把那几张旧钞票往张强手里塞:“拿着…够不够?不够我还有…”她的手劲大得惊人,冰凉的指尖紧紧攥着张强的手腕,那力道根本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张强心里发毛,手腕被捏得生疼,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这老太太不对劲!太邪门了!他使劲想把手抽回来,嘴里胡乱应付着:“够…够了够了!这布不值钱!大妈,您拿着布赶紧回去吧,雨太大了!”他几乎是抢一般地抓过那几张旧得发脆的钞票,看都不敢细看,胡乱塞进裤兜,同时把那卷红布一股脑儿塞出窗外。
老太太接过红布,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她深深地看了张强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感激,有解脱,似乎还有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她没再说话,佝偻着背,撑着那把破伞,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巷子深处沉沉的雨幕里。雨水很快吞没了她矮小的身影,只留下巷子里回荡的单调雨声和惊魂未定的张强。
张强坐在驾驶室里,心脏还在怦怦狂跳,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t恤,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裤兜里那几张旧钞票像几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不安。他哆哆嗦嗦地把它们掏出来,凑到昏暗的车内灯光下仔细看。没错,就是旧版的两元票面,纸张发脆,边缘磨损得厉害,油墨也有些模糊了。他越想越觉得邪门,猛地发动车子,油门踩得轰轰响,破旧的五菱之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狼狈地冲出了这条让他浑身发冷的巷子,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冲散的车辙印。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夜雨的湿冷。张强强打精神,把车停在城东一个自发形成的早市边上。这里人头攒动,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电动车的喇叭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粗粝的市井生气。他刚把一箱廉价的塑料碗筷搬下车摆好,一抬眼,心猛地往下一沉,差点把手里的一摞碗摔在地上。
那个穿着旧式蓝布褂子的瘦小老太太,又出现了!她像昨天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小货车旁边,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空空的。
“后生…红布…还有吗?”她的声音依旧干涩沙哑,带着那种挥之不去的执拗。
张强头皮一阵发麻,脊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发紧:“大…大妈,您怎么又来了?昨天不是才给您了吗?”
“不够…”老太太摇摇头,枯瘦的手又伸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斜襟口袋,“再做一件…得再做一件…” 她摸索着,这次掏出的,竟然是几张颜色更灰暗、图案更简陋的旧钞票——是第一套人民币!那上面的图案张强只在历史课本的图片里见过!
张强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您…您这钱…这钱…这都作废多少年了!建国前的玩意儿!您…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他感觉周围的喧嚣似乎都安静了一瞬,好像有无数道目光正盯着他看,让他浑身不自在,手脚冰凉。
旁边卖烤红薯的老王头凑了过来,好奇地伸着脖子:“哟,强子,跟谁说话呢?哟呵,这老太太…” 老王头话没说完,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那身古怪的旧式衣服上,又看了看她手里那几张老掉牙的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
张强顾不上解释,只想赶紧把这诡异的老太太打发走。他心一横,几乎是抢过老太太手里的旧钞票,看也不看就塞进裤兜,然后手忙脚乱地从车厢里又扯出一大卷同样的廉价红布,比昨天那卷更大,用力塞进老太太怀里,声音都在发颤:“给给给!都给您!快走吧大妈!求您了!”
老太太再次紧紧抱住红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张强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没再说一个字,抱着那卷沉重的红布,转身,蹒跚着,很快又消失在早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如同水滴汇入了大海。
老王头这才凑到张强身边,压低了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强子,你认识她?这老太太…看着邪性啊!这身打扮,还有那钱…该不会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是朝张强使了个眼色,里面充满了忌讳和恐惧。
张强没心思理会老王头,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老太太那干枯的手、冰冷的触感、还有那深不见底的眼神。裤兜里那几张旧得匪夷所思的钞票沉甸甸的,像揣着几块冰。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心乱如麻。这到底怎么回事?缠上自己了?他用力甩甩头,试图把这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生意还得做,日子还得过。他强迫自己扯开嗓子吆喝起来,声音却干涩发飘,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第三天傍晚,在城西一个废弃工厂区外摆摊时,老太太第三次出现了。这一次,她付的“钱”,让张强彻底魂飞魄散——那是几张边缘磨损严重、印着模糊不清的龙纹和“光绪通宝”字样的旧式银票!薄如蝉翼的纸张泛着陈旧的黄色,上面的墨迹早已暗淡,透着一股浓重的尘土和岁月气息。
张强拿着这几张“银票”,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牙齿咯咯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几乎是崩溃地把剩下的最后半卷红布塞给老太太,然后像见了鬼一样,跳上车,油门踩到底,车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疯了一样逃离了那个地方。后视镜里,老太太抱着红布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蓝点,消失在弥漫着铁锈和荒草气息的暮色中。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张强的心。他不敢回家,那间租在城中村深处的破旧单间,此刻显得格外阴森。他把车胡乱停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街角便利店门口,失魂落魄地走了进去,想买包烟压压惊。便利店的老板老李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在这片住了几十年,是出了名的“包打听”。
张强脸色惨白,手指哆嗦着掏钱买烟。老李一边拿烟,一边狐疑地打量着他:“哟,强子,咋了这是?脸白得跟纸糊似的,撞鬼啦?”
这句无心的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张强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抓住老李递烟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声音带着哭腔:“李…李哥!真…真他娘的撞鬼了!”
老李被他吓了一跳,烟差点掉地上:“哎哟,松手松手!说说说,怎么回事?”
张强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把这三天的遭遇一股脑儿倒了出来:穿旧式蓝布褂的老太太,一次比一次古老的钱,一次比一次诡异的眼神,还有那冰凉的、不像活人的触感…最后,他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几张“光绪通宝”的银票,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油腻腻的玻璃柜台上。
老李起初还带着点看热闹的表情,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几张泛黄的银票上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拿起其中一张,凑到眼前,手指颤抖着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强…强子…”老李的声音都变了调,干涩得厉害,“你…你刚才说…那老太太…穿啥样的衣服?”
“蓝…蓝布褂子,斜襟的,黑裤子,盘扣…”张强紧张地描述着。
“是不是…个子很矮小…特别瘦…左边眉毛上头,有颗挺大的黑痣?”老李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沉的恐惧。
张强猛地瞪大眼睛,拼命点头:“对对对!是有颗痣!李哥,你…你认识她?!”
老李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靠在身后的货架上,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岁月的尘埃和悲伤。便利店里惨白的灯光照在他骤然苍老的脸上,一片死灰。
“认识?何止认识…”老李的声音空洞,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叫王陈氏…街坊都叫她陈阿婆…就住在你停车那条巷子最里面,那间早就塌了一半的老屋…以前就是她家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又像是在抵抗某种巨大的恐惧:“二十年前…对,就是二十年前…那个老棉纺厂的仓库…起了大火,烧红了半边天!陈阿婆…还有她儿子…就住在厂子边上…那天晚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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