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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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琅珩殁,冽锋院成座死人院,断壁间荒草疯长,枯藤缠绕褪色廊柱,斑驳秋千在寒风中发出吱呀叹息。
阿秋陪着程朝走入冽锋院,蓉儿单薄身影裹在洗得发白的夹袄里,她蜷在秋千上随着秋千摇晃,恍若随时会被风卷走。
阿秋叹气道:“这孩子到底无辜,生母为鸣冤屈血溅金銮,生父锒铛入狱问斩,连亲祖父都将她视作累赘。若非徐玉还有点良心庇佑着她,恐怕这孩子连条生路都没有。”
木秋千的吱呀声戛然而止,蓉儿抬起头,稚气未脱的圆脸上灰扑扑的:“三夫人你来了。”
“听你乳母说蓉儿你寻我,我便来了。”
寒气顺着她的指尖渗进袖中,不及蓉儿冰凉的体温。
程朝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孩子肩头,将瑟瑟发抖的小身子裹住:“怎的这般不知爱惜自己?数九寒天还在风口里坐着。”
蓉儿垂眸盯着掌心的檀木小盒:“这是我昨夜在母亲床榻上找到的。”
“母亲很喜欢你,想必这也是留给你的,三夫人你拿着吧。”小小的手捏着木盒递给程朝,睫毛上凝结的霜花簌簌坠落。
程朝握紧木盒,掌心传来微微的灼烫感,她温柔抚过蓉儿冻得发红的脸颊:“蓉儿和婶婶住好不好?院里新添了地龙暖烘烘的。”
蓉儿推开了她的手,平静道:“三夫人,我困了,你回去吧。”
秋千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到的冰凉温度。
“郡主,我们走吧。”
阿秋扶起程朝,程朝一步三回头,蓉儿已重新蜷回秋千,单薄的身影在暮色里渐渐融成模糊的轮廓。
嬷嬷问她:“姑娘在笑什么?”
蓉儿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任冰晶在掌心融化成水:“没什么,只是想到一出很好笑的戏。”
从冽锋院出来,程朝看到了徐玉,他负手立于风雪之中,玄氅下摆被卷上覆满霜花,乌发间散着细碎雪花。
程朝将木盒交给阿秋:“阿秋你先把这个带回去,好生收着莫让旁人瞧见,我同徐玉有话要说。”
她踩着积雪上前,靴底碾碎薄雪的脆响惊动了沉思中的人。
“郡主又去何处了?”
“随处走走罢了。”程朝拂去他肩头的落雪,指腹触到衣料下的僵硬,这场风雪都不及他周身寒意。
徐玉垂眸看她,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母亲的事情他还没有眉目,那个太监究竟谁,居然能藏匿的如此之深。
“郡主,我带你去个地方。”
寒风卷着雪粒扑来,将未说完的话绞碎在漫天飞雪中。
“吱呀。”
机关开启的瞬间,徐玉将她护在身后,二人贴着潮湿的石壁缓缓前行,壁龛里的长明灯明明灭灭。
转过最后一道弯,铁门虚掩着,昏黄烛火从门缝里漏出来。
徐玉顿住脚步,程朝顺着他颤抖的目光望去,密室中央的喜床上,徐案图正弓着腰对着阴影处的人谄媚行礼。
“义父放心,那贱妇的事绝无破绽。”
那人戴着青铜鬼面,蟒纹衣袍拖曳在地:“只叹天不遂人愿,让她寻着自尽的由头。”
“义父莫恼,那贱人还有个胞妹,虽不及她绝色,眉眼间倒有七分相似...”徐案图谄笑着往前半步。
“诶。”
青铜鬼面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当洒家是那等只重皮相的俗人?想当年洒家在掖庭为小奴,若不是她施以援手,早被那老阉货活活打死!”
徐案图慌忙赔笑:“是孩儿愚钝!义父重情重义,能瞧得上那妇人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都怪那贱人不识好歹辜负了义父这番心意!”
“罢了罢了,终究是有缘无分。可惜也未留下一个女儿做念想。”青铜鬼面发出长叹,指尖抚过面具上狰狞纹。
他话锋一转:“倒是听闻,你那位新夫人诞下了千金?”
“是。”
徐案图浑身一颤,额角冷汗滚落:“不过小女尚且年幼,待她及笄之年,定当亲自带她来给义父请安。”
袖子下的手背青筋暴起,程朝的指尖堪堪擦过徐玉的衣角。
徐玉!
铁门大开,密室中烛火骤灭,青铜鬼面在黑暗中发出幽绿冷光。
“还我母亲命来!”
徐玉手中佩剑出鞘声划破死寂,剑锋直指那道蟒纹衣袍。
“孽障!休得放肆!”
徐案图的嘶吼与玉净瓶碎裂声同时炸开。
“我杀了你!”
程朝踉跄着冲进密室,徐玉的剑刃离青铜鬼面咽喉不过三寸,却被徐案图死死抱住腰腹。
“义父走!”
蟒纹衣袍之人趁机后退,袖中甩出的迷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义父快走!”
徐案图闷哼一声,生生受了徐玉肘击,嘴角溢出鲜血也不松手:“从密道走!”
“父亲,放开我!”
他转头望向儿子时,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在触到徐玉通红的眼眶后转为狠厉。
“今日不杀了他,我誓不为人!”
徐案图趁儿子分神之际,猛地将他推向床榻:“孽障!还不停下!”
“我要杀他!”
徐玉旋身翻滚,寒光凛冽的剑锋破空而过在父亲苍劲的右臂划出半尺长的血痕。
“呃!”
床榻的金线染血,腥甜的气息混着硝烟弥漫开来,满床“逃”字晕染开。
“义父走!”
青铜鬼面趁机退到密室角落按下墙上的机关,石板缓缓升起露出漆黑的密道。
“父亲!”
徐玉目眦欲裂,发间银簪不知何时脱落,墨发凌乱地垂在染血的脸颊旁。
“孽障停下!”
徐案图捂着伤口跌跌撞撞横身挡在密道口,捂住伤口的指缝间不断渗出血珠:“义父,这逆子交给我处置!”
“想走?!”徐玉抹去脸上血污,眼中杀意更盛。
徐案图挡在密道前:“你若执意要过去,便从为父身上踏过去!”
“父亲!”
他剑指父亲,剑尖还在滴落温热的鲜血:“你为何要护着这个阉人?他害死我母亲,你难道忘了吗?”
当铁闸轰然落下的巨响回荡在密室内,徐案图盯着儿子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忽而仰头大笑,那笑声在密道里带着说不尽的苍凉。
“忘了?我怎么可能忘?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徐玉的剑锋重重劈在铁闸上,火星四溅中,他嘶吼道:“是徐家对不起母亲!她在你一穷二白时下嫁,陪你寒窗苦读,助你登上相位,你竟将她推入虎口!”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不狠一些,如何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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