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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那巨大的、由黑铁和沉重橡木构筑的门扉,如同地狱的入口,在风雪弥漫的夜色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巨大的石质滴水兽在门楣上方龇牙咧嘴,空洞的眼窝里积满了雪。美呋裹紧散发着鱼腥和霉味的斗篷,将自己缩在街角最深的阴影里,冰冷的石墙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骨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恐惧的壁垒。莉迪亚昏迷中的呓语、那个冰冷徽记的触感、醉汉骨头碎裂的脆响…所有的一切都在推着她,走向眼前这座吞噬光明的巨兽。
不能再犹豫了!她深吸一口刺骨的寒气,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强迫自己迈开冻得麻木的双腿。不是走向正门——那是自投罗网。她像一道贴着墙根蠕动的影子,绕过正门森严的守卫和悬挂着铁荆棘的高墙,拐入旁边一条更狭窄、更肮脏的巷道。这里是刑部庞大建筑群的背面,是排泄污物和倾倒垃圾的所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恶臭,积雪被染成污浊的灰黑色。
她的目标,是后墙角落一处不起眼的、供低级杂役和垃圾车出入的窄门。门旁一盏孤零零的、光线昏黄的油灯在风雪中摇曳,勉强照亮门上斑驳的绿漆和一个模糊的“杂役通道”字样。一个裹着破旧棉袄、冻得缩着脖子的老看守,正抱着一个锡皮酒壶打盹,呼出的白气在油灯光晕里凝成薄雾。
机会!
美呋将斗篷的帽檐又往下拉了拉,几乎遮住整张脸,只留下眼睛的缝隙。她模仿着那些在底层挣扎求生的流民少女特有的、瑟缩而卑微的姿态,脚步踉跄地、几乎是“滚”到了窄门前,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
“大…大人…行行好…”她故意让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冻僵的麻木,“我…我爹…在里面做苦役…病得快死了…求求您…让我送点药进去…就…就一会儿…”她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用破布包着的小包裹,里面是几块干硬的黑面包和几根枯草——临时凑出来的“药”。在抬起手臂的瞬间,厚重的斗篷袖口向下滑落了一寸,露出了一小截纤细的手腕。那手腕冻得发青,皮肤却透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细腻莹白,如同最上等的薄胎瓷器,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微弱而脆弱的光泽,与周遭的污秽肮脏格格不入。更惊鸿一瞥的是,在那腕骨内侧,靠近衣袖深处,似乎有一抹极其浅淡的、如同古老银杏叶脉络般的暗金色印记,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风雪迷了眼产生的幻觉。
老看守被惊醒,浑浊的眼睛不耐烦地扫过来,带着被吵醒的愠怒和长期底层生活磨出的冷漠。他瞥了一眼美呋那身肮脏的斗篷和瑟缩的样子,又看看那破布包,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那面包的诱惑。他浑浊的目光在那截一闪而过的、异常白皙的手腕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
“滚滚滚!”老看守挥了挥冻得通红的手,声音沙哑,驱赶着那点困惑,“这里不准进人!你爹?哪个营的?死了自有仵作收尸!少在这儿晦气!”
“大人…求求您…”美呋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身体更佝偻了,仿佛随时会倒下,将那一抹脆弱的莹白彻底藏进污浊的布料下,“他…他在‘铅矿’…那个旧矿场…做苦役的…叫老约翰…”她胡乱编造着,将“铅矿”这个词混了进去,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这是孤注一掷的试探!在她佝偻身体的刹那,斗篷的兜帽边缘微微掀开了一丝缝隙。昏黄的灯光吝啬地漏进去一点,恰好映亮了她低垂眼睫下的小半张侧脸。冻伤的青紫之下,那下颌线条竟是出乎意料的精致流畅,如同最细腻的工笔勾勒。而就在那眼角余光扫过看守、确认他反应的刹那,一抹极锐利、极冰冷的寒光,如同淬火的刀锋,在她眼底深处倏然闪过,与她刻意伪装的卑微哭腔形成令人心悸的反差,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又隐没在阴影里。
老看守浑浊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更明显的波动,但立刻被更深的警惕和一种底层生物对危险的本能忌惮取代。“‘铅矿’?”他嗤笑一声,带着嘲讽,声音却下意识压低了些,“那鬼地方早八百年就塌了!哪来的苦役营?小丫头片子胡扯什么!快滚!再不滚老子叫巡逻兵了!”他作势要起身,动作迟缓却带着威胁,浑浊的眼珠却紧紧盯着美呋藏在斗篷下的手,仿佛在防备那里面会突然刺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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